倪采青＠小說創作的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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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是法國作家紀優‧穆索的第二本作品。在翻看之前，采青對本書充滿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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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書封文案上，我們大致了解到這是一男一女的愛情邂逅，卻隨著女主角飛機失事，讓男主角陷入悔恨。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們的故事，其實才剛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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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敘述就造成懸疑了。女主角會變成鬼魂回來再續前緣嗎？還是會搞個前世今生的投胎故事？謎底揭曉，原來又是「信使」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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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青必須承認心裡對這個老調重彈有點失落，擔心作者是否技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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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是紀優‧穆索前作的超自然情節，是上天安排來幫助將死之人做準備的使者。《救救我！》的這位信使有個新功能：把注定該死卻躲過死劫的人帶回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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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的開頭以雙線進行男主角山姆和女主角茱麗葉的現狀，迅速建立讀者對主角的認同感。當兩線交會為一，他騙她自己已婚，她騙他自己是位律師，加上她回國班機近在眼前，原本不應該有所牽扯，但終究敵不過愛情的吸引力，決定用一天一夜來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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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男女主角的行為本質是徹底展現法式浪漫的「婚外一夜情」（起碼女主以為自己是跟有婦之夫春風一度，還沒做避孕措施哩），但是，因為紀優‧穆索把這場邂逅寫得浪漫至極，前期角色認同感的建立也足夠，因此頗能感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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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男女主角在謊言煎熬之下，終究沒人開口要延續這段感情，女主角隨即搭上那架失事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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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此刻，紀優‧穆索的筆鋒一跳而為全知觀點，猶如電影分鏡，開始描述機上機下的芸芸眾生將如何受到這場失事的影響，包括「路人角色」，如女主角的母親、鄰座的陌生人、機組員、警方、心理師、錯過班機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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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青可以理解穆索如此安排的用意是想表現宿命的主題，諸如禍福相倚、命運弄人之類。我不敢肯定這是最好的做法，因為此段雖創造出一點懸念（因為作者遲遲不提女主角的後話），卻造成了輕微的「作者介入」，也拉遠了讀者與主角的距離。難道這正是穆索的用意？姑且替它劃上個問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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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觀點便保持全知了，加入了肉身還魂的信使葛瑞絲、因母親早逝而染上毒癮的信使之女茱蒂、因愛人驟逝而悲傷喪志的警探馬克等支線，使得本書成為多線故事，這些人的命運交疊，最後在驚奇連波之下，收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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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索致力於塑造圓形人物，因此進入幾乎每一位角色的內心去刻畫，除了反派之外的每一位角色都充分引人同情，宛如紐約眾生的療傷實錄。相對來說，也由於著力刻畫的角色甚多，難免沖淡了對主角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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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跳敘各線劇情時，穆索懂得讓每一幕斷在懸疑處，因此本書的懸疑感始終保持得不錯。整體而言，算是水準之作。但若采青喜愛前作《然後呢…》是90%，《救救我！》大約剩70%吧，主要是因為全知觀點的安排使得對主角的情感投入度不足，某些邏輯問題難以索解，以及主題表達雄心太大以至讓人摸不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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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有輕度劇情洩漏，請自行決定是否觀看●●●●●●●●●●●●●

邏輯問題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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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故事開頭女主角在咖啡廳中遇到一位神秘男人對她講了一些高深莫測的話，之後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出現，也沒有交代他是所為何來。由於我看過《然後呢…》所以推測他是來幫助她做好死亡準備的另一位信使，不過，要是讀者沒看過《然後呢…》，此段難免令人不解。
2. 為什麼信使對前生死前一段期間的記憶會消失？被人從後面槍殺腦部，因而不明自己的死因，尚稱合理，但是她連前面好一段工作內容都忘了，跟同事相處的細節卻都沒忘，這樣的設定，原因何在？
3. 如果信使最後去女主角的公寓只是為了託她轉交那封信給男主，何必把她帶去纜車（原本計畫要讓她赴死之處）？
4. 信使穿防彈衣被手槍射中，會至於被拋飛出去幾公尺嗎？
5. 信使穿防彈衣中彈，即使很痛，會至於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眼睜睜看男主角差點被打死還一聲不吭嗎？如果她是個柔弱女孩我還會信，但她是英勇強悍的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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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的過程中，采青也不斷揣摩，穆索想表達的究竟是宿命還是反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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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和信使曾經就此有過一段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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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事情的順序是徒勞無功的。」
「事情的順序並不存在！沒有東西是事先決定的。」
「我無意要你成為宿命論者。」她（信使）邊嘆氣邊說：「但是有時候，事情就是如此……」
（以上是憑印象摘錄，有誤請指正）
（竊以為「順序」翻作「秩序」更佳，但尊重原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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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信使是宿命論，山姆反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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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後面，兩人的爭執再一次深化這樣的論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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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再次盡力為愛人辯護：「我最痛恨宿命論的想法。我這一生盡己所能對抗宿命論，免得自己被困在裡面。我出生在這個城市最糟糕的地區之一，周遭的一切都會影響我變成流氓，但是我盡己所能，讓自己成為另一種人，而我也成功地離開了那個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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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我們都談過了，山姆，我沒有告訴你，人一生的所作所為，甚至每個細節都是是先被設定好的，而人生並非僅是上演預先寫好的劇本。」她（信使）直視山姆的雙眼說：「我想告訴你的事，跟你所想的恰好相反，有些事我們完全無法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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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信使仍然是宿命論，但最後卻改選了「反宿命」一途，以一封信交代了她的心路歷程。她似乎也弄糊塗了上天的旨意，也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這是一個看似歡喜，實則充滿未知的結局。女主角暫時逃脫了死神的召喚，但究竟逃脫了嗎？能逃脫多久？上天難道不會像信使先前說的，就算這次沒把女主角帶走，也會馬上派另一位信使來接任？這些問題若沒解開，無法令我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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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書中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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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穆索想表達的正是：命運本來就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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